吊唁的人来了又走，沈姝棠一直守在灵堂，做足了痴心不改的深情模样。

端王等人早已离开，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。

老夫人的身子骨本就不怎么硬朗，这会儿也有些坚持不住了。

不过其实老夫人更关心陆兴宝。

跪了这么大半天，陆兴宝的早就不像最开始的那样吆五喝六了。

他这会儿佝偻着背，一张脸憋得煞白，额头上还有冷汗冒。

眼看着自己的宝贝金孙如此可怜，老夫人还是没忍住开口说道：“沈氏啊……我也知道你是个有情有义的，可孩子比不得大人的身子硬朗。你好歹让阿宝也歇会儿吧，免得叫人说你苛责了孩子。”

姚楚楚也在一旁焦急地说道：“是啊嫂嫂，阿宝还小，就算他犯了错，如今也该知错了。嫂嫂你就算要管教阿宝，以后不也有的是机会吗？眼下还是别把孩子给弄出个好歹来。”

两人一唱一和的，仿佛沈姝棠是什么蛇蝎心肠的恶毒养母。

但这会儿已经没有什么外人了，所以两人这话就算说得难听，也没有人帮他们搭戏台子。

沈姝棠抬了抬眼皮，看向陆兴宝问道：“你可知错了？”

陆兴宝年纪不大，脾气倒是不小，他张了张嘴就想说话。

但是姚楚楚先一步捂住了他的嘴，打着哈哈道：“阿宝必定是知道错了，以后再也不会忤逆嫂嫂了。嫂嫂就可怜可怜这孩子吧。”

这话说得，仿佛沈姝棠真是铁石心肠一般。

但是面对陆兴宝，沈姝棠的确没什么好心思。

不过表面上，她还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，“我也知道他可怜，没爹没娘的孤儿，若是放在外头指不定会被别人叫作野种……”

此话一出，在场的几人当即变了脸色。

但沈姝棠话锋一转，又叹息说道：“我这也是为了让他知道自己以后不再是没爹没娘的可怜虫了，他如今喊我一声母亲，我自然要好好教导他才行。不过你们也看到了，如今我膝下还有两个孩子，若是这孩子实在不肯认我……”

“那倒也无妨，待我将那两个孩子教养长大，他们希望能撑得起侯府的门楣。”

一番话软硬兼施，虽然说得不好听，却叫任何人都挑不出错处来。

老夫人和姚楚楚都面色讪讪，不知道该如何作答。

“也……也没说不让嫂嫂你管教，只是孩子还小，若是伤了身子可就不好了。”姚楚楚干巴巴地解释说道。

“母亲也经常缠绵病榻，如今怎么就熬得住？”沈姝棠反问着，“表妹，你就是太纵着孩子了，要我说，这孩子与你更有缘分，你又如此疼爱他，不如就自己收了吧？”

“这怎么可以？”姚楚楚吓得变了脸色。

老夫人慌忙说道：“胡闹！楚楚她还待字闺中，怎么能收养孩子？这要是传了出去，你还让她怎么做人？”

“是啊嫂嫂，不是我不愿意，而是我实在没法子啊。”姚楚楚松了一口气。

眼瞅着两人互相演戏，沈姝棠揉了揉额角，柔弱地说道：“唉，瞧我，都累糊涂了，表妹可莫要怪我。我也只是看着这孩子与表妹更投缘罢了，不曾想，是我欠缺考虑了。”

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，姚楚楚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，她只能咽下了一口气。

“嫂嫂说的哪里的话，我也明白嫂嫂辛苦劳累，一时有些疏忽也是常有的事。”姚楚楚可不敢再招惹沈姝棠，生怕她一句话就又要让自己收养陆兴宝。

于是她试探着说道：“如今天色已晚，不如让阿宝先吃了饭再说吧。”

等吃了饭，就直接安排陆兴宝去歇息，看这沈姝棠还有没有脸再把一个孩子叫来受罪！

看着姚楚楚警惕自己的样子，沈姝棠强忍着才没有笑出声来。

她压下唇角，说道：“去吧，孩子没有爹娘的教导，长歪了也情有可原，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过来的。等吃过了饭，再让他继续来为夫君守灵吧。”

还要继续守灵？

老夫人第一个就不乐意，“府里有这么多人在，何必非要揪着阿宝一人守灵？”

“母亲息怒。”沈姝棠慢悠悠说道，“夫君明日就要出殡，今日却多了三个孩子，所以我打算让兴成和兴颜两人今晚也来守灵。”

说着，她看了面色铁青的陆兴宝一眼，说道：“若是阿宝有心，也该送夫君最后一程。若是他不愿意……我自然也不能强求。”

都说百善孝为先，如果陆兴宝不肯来守灵，那便是不孝，如此一来，沈姝棠就又有理由收拾他了！

听了这话，就连刚刚有了打算的姚楚楚也都犹豫了。

他们几人费尽心思地把陆兴宝记在沈姝棠名下，为的不就是让沈姝棠在陆兴宝身上倾尽所有吗？

可如今沈姝棠不仅多收养了两个孩子，多了两个选择，甚至已经有些厌弃陆兴宝了……

决不能让计划落空！

于是姚楚楚一咬牙，说道：“好，我先带阿宝去吃饭，等吃过了饭我再送阿宝过来！”

“我不……”陆兴宝不满的声音被姚楚楚给捂了回去。

而后姚楚楚直接抱着陆兴宝离开了。

看着姚楚楚的背影，老夫人刚想斥责沈姝棠太过严厉，却听沈姝棠道：“表妹有一片慈母之心啊，若不是表妹尚未成亲，我都要怀疑陆兴宝是表妹的孩子了。”

老夫人的一番话就这么被堵在了喉咙里，噎得她一阵呛咳。

“母亲这是怎么了？”沈姝棠明知故问道，“莫不是母亲的咳疾又犯了？快来人，赶紧去请大夫！”

“不不，不必了。”老夫人缓了一会，“夜色寒凉，也就受了点风罢了。沈氏，你都在这里守了一天了，还是先去吃个饭，好好歇会儿吧。”

说这话的时候，老夫人的目光止不住地往棺材里瞟。

如果不把沈姝棠给支开，她哪里有机会给自己的好儿子喂解药？

那假死药虽然能够瞒天过海，可到底是伤身的东西，如果能够早点服下解药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了。

但这沈氏也太碍眼了！

“多谢母亲关心，不过我实在舍不下夫君。”沈姝棠温柔一笑，“荷月会给我送来饭菜，我就在这里继续守着吧。”

老夫人听得瞠目结舌，“你……何至于此啊？”

装得如此情深似海？倒不如把沈家的银子产业全都划到瑞安侯府名下才好！

“这都是我这个做正头娘子的应该做的。”沈姝棠摆正了自己的身份，关心老夫人道，“倒是母亲身体孱弱，不如先去歇息吧。”

老夫人的嘴角抽了抽，她都一把年纪了，论精神，自然比不上沈姝棠精力旺盛，论身子，更熬不过沈姝棠年轻力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