端王微微抬手，对顾玄凌道：“瑞安侯乃是为国捐躯，如此忠臣良将，本王岂能不来？”

转头又看到了楼砚，“说起来，这瑞安侯也是楼将军麾下的，如今楼将军亲自前来吊唁，倒是体恤。”

闻言，楼砚的目光飞快地扫了棺材一眼，才说：“瑞安侯当日在战场上受伤，本也要不了命，但或许是回京的旅途中的条件太过艰苦，以至于伤势加重，这才导致还没撑到京城就……”

他似真似假地叹了一口气，幽幽道：“瑞安侯虽然是头一回上战场，却也才智机敏，只是可惜，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。”

这番话过后，沈姝棠微微拧眉。

陆从瑞确实不是死在战场上的，而是死在了回京途中。

这也或许是因为陆从瑞知道自己死在战场上的话不好脱身，所以才在回京的半路上“死”了。

可是为了让名声好听点，瑞安侯府一直宣扬陆从瑞是为国捐躯，只是也从来没有明确地说他是“战死沙场”。

只用着模模糊糊，模棱两可的话搪塞世人。

但无论如何，在外人看来，陆从瑞都是因战而亡，在加上又有瑞安侯府的宣传，所以许多人都对陆从瑞高度赞扬。

可如今楼砚这话却颇有深意啊……

听闻这位楼将军对待下属十分宽厚，对于那些战死沙场的将士们的家眷更是极尽补贴。

不过今日，他却似乎对陆从瑞的死颇有些不满。

是不满陆从瑞一个侯爷竟死得那么滑稽，还是说，陆从瑞的“死”，其实也被楼砚察觉到了蹊跷之处？

她没有吭声，只默默地往火盆里放着纸钱，竖起耳朵听着这一场暗流涌动。

端王似乎叹了一口气，“是可惜了，刀剑无眼，沙场无情，这瑞安侯死得忠烈啊。”

他的一句话，又把陆从瑞高高捧起。

楼砚点了点头，顾玄凌则是感慨说道：“没想到皇叔对瑞安侯如此褒赞，这也是他的福分啊。”

端王笑了笑，“为国捐躯的，自然应该嘉奖。”

说着，走到棺材前，取了三根香点上。

插上香后，端王一低头，就看到了跪在地上的陆兴宝。

“这孩子是……”

老夫人张了张嘴似乎想说话，沈姝棠立刻抢在她前头回答说道：“这是我与夫君的孩子。”

“哦？”端王似乎有些意外，“从前倒也不曾听说瑞安侯竟还有个孩子，不过……”

他随口说道：“这孩子瞧着的确有几分像瑞安侯，想来往后也定能同他父亲一般做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。”

端王的这番话本来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，可偏偏，陆兴宝是收养的孩子，怎么可能肖似陆从瑞呢？

老夫人和姚楚楚的脸色猛然一变，先前沈姝棠提到了陆兴宝的模样与陆从瑞相似，那可以解释说是缘分。

可如今端王又这么说，若是叫有心人听了去，指不定会往下深究！

沈姝棠当即红了眼眶，哽咽说道：“多谢王爷宽慰之言，只是这孩子并非是我与夫君亲生，而是母亲举荐，让我收养的孩子。不过，我也盼着他能继承夫君的遗志，好好长大，必要时，也能为国捐躯。唯有如此，才能不愧对夫君。”

她说着说着落下泪来，一副可怜的模样。

端王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的神色终于微微变了变。

他日理万机，怎么可能去关注一个没落侯爷有没有孩子？

方才随口的一句话，竟是说错了。

在场的人也个个都目光诡异。

这孩子与死去的瑞安侯模样相似，且还是老夫人千挑万选非得要沈夫人认下的，这其中莫非真有什么内情不成？

要不是现在的情形不太对，恐怕早就有人问出口了。

老夫人见状赶紧找补说道：“阿宝已经记在了沈氏名下，自然是瑞安侯府的小公子。沈氏你也是，说话怎么不说清楚，叫王爷误会了去。”

一听这话，沈姝棠更加委屈了，“母亲，是您要我将阿宝视如己出，如今我待阿宝犹如亲子，那么阿宝自然是我与夫君的孩子，这……”

她咬着唇，身子摇摇欲坠，“莫非是母亲对我颇有偏见？觉得我当不得阿宝的母亲？既如此，我便再也不敢说这种话，叫人误会了。”

“以后你也不必记在我名下了，就当个庶子吧。”沈姝棠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对茫然的陆兴宝说道。

“凭什么！”陆兴宝果然怒了，皱着一张包子脸，差点就又闹了起来。

老夫人一拍大腿，赶紧说道：“哎哟，沈氏，你这是说的什么话？我不过……我不过是一时口快而已，你个至于要拿一个孩子撒气？”

“儿媳不敢撒气，只是母亲三番两次提醒儿媳与阿宝的身份，儿媳是怕长此以往，会让阿宝与儿媳生分了。”沈姝棠觉得更伤心了，“儿媳将阿宝视如己出，可母亲却总是……”

她哭得梨花带雨，眼泪汹涌。

老夫人更是百口莫辩，愣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。

而引起这一切的端王则是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半路，似乎有些厌烦于这些内宅里的鸡毛蒜皮。

只是话题说他引出来的，所以此时他也不好直接离开，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听下去。

但也因为沈姝棠这突然的一闹，让端王对陆从瑞的事情没了兴致。只是这一切，除了端王之外谁都不曾知晓。

姚楚楚见势不妙，赶紧拉了拉老夫人的衣袖。

老夫人只能先咽下这口气，面容有些扭曲地说道：“好了好了，我也没说你什么，怎么动不动就是个哭，不知道的还以为老身把你怎么着了呢。”

“嫂嫂如今忧思过重，想来心理承受能力是差了一些。”姚楚楚见缝插针地说道，“嫂嫂不如先去休息休息吧，明日也才有精神送表哥下葬啊。”

望着姚楚楚一脸关心的模样，沈姝棠擦去了眼泪，却是坚强地说道：“不行，母亲如此身弱，却还强撑着在此处主持大局，我身为夫君的正妻，怎能去躲懒？我就在这里守着夫君。”

一番话说的有情有义，倒是让姚楚楚不知道该怎么接了。

“好，沈夫人与瑞安侯果真情深似海，叫人艳羡啊。”不曾想，竟然是顾玄凌鼓起了掌。

沈姝棠盈盈一拜，说道：“殿下谬赞了，我为夫君做不了别的，就只能……”

她说着说着忍不住哽咽起来，“就只能尽心尽力地送他这最后一程。”

没错，一定要送他下地狱！

陆从瑞不是想尽了办法寻死吗？既然想死，那就死得干干净净得才好！

这番话叫在场的人听了，沈姝棠又博得了一众好名声。

老夫人张口无言，她见不得沈姝棠有这般的好名声，却也不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