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晚的风一吹,灵堂里白幡飘荡,烛火摇曳着,衬得整个侯府仿佛是座活人墓。
老夫人等啊等,熬啊熬,到底也没有离开。
反而还一个劲地劝沈姝棠去歇会儿。
可笑的是,沈姝棠与陆从瑞成亲多少年,就守了多少年的活寡,而老夫人佛口蛇心,嘴上说着她这个儿媳妇如何如何好,背地里却用要教她“规矩”。
不是在大夏天的时候站在太阳底下立规矩,就是在深夜命人监督她于一豆灯火之下抄写佛经。
美其名为给远在边关的陆从瑞祈福,实则也就是变着法儿地折磨沈姝棠。
如今沈姝棠也知道她在想些什么,无非就是想趁着她离开的时候去给陆从瑞喂解药罢了。
“母亲都不愿意歇息,做儿媳的又怎能偷懒?”沈姝棠佯装感动,“想来母亲也是想陪着我吧。”
老夫人倒吸了一口凉气,不知道是该说沈姝棠蠢笨如猪,还是该说她榆木脑袋一根筋。
幸亏姚楚楚去而复返,只是她身边却不见有陆兴宝的身影。
沈姝棠还没问,姚楚楚就主动说道:“阿宝的膝盖跪伤了,这会儿大夫正在给他医治呢。”
“什么?”老夫人立刻心疼起来,“阿宝还那么小,就不该让他跪那么久!”
姚楚楚勾起一抹得逞的笑,却无奈说道:“姑母,你也知道嫂嫂她说一不二,如今阿宝才是第一天记在嫂嫂名下,可就受了伤,要是让外头那些人知道了,指不定会怎么编排嫂嫂呢。”
“怎么会呢?”沈姝棠笑着说道,“陆兴宝是因为给夫君守灵,所以才跪伤了膝盖,这若是传了出去,外人只会夸奖他没爹没娘的却有一片孝心,对陆兴宝而言,这是好事。”
好事?姚楚楚差点没有骂出声来,“嫂嫂没有自己亲生的孩子,自然不会对养子心疼!”
“表妹如此心疼,可你不也没生过孩子吗?怎么就知道心疼?”沈姝棠淡淡的将姚楚楚给怼了回去。
姚楚楚面色一白,“我……我只不过是看不惯嫂嫂如此欺负一个孩子。”
“你觉得我欺负了他?”沈姝棠露出受伤的表情,“好,那往后我就不管陆兴宝了,表妹你心善,你养着他吧。”
说来说去,沈姝棠竟又想撂挑子不干。
姚楚楚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,她如果真能养着陆兴宝,那还用废这么多心思做什么?
这个沈姝棠也真是,翻来覆去就那么一句话!
可偏偏光是这么一句话就能拿捏住姚楚楚和老夫人的命门。
因为她们都害怕沈姝棠会真的不要陆兴宝。
“好了好了,楚楚也是为了你的名声考虑。”老夫人站出来打圆场道,“这守灵的事……沈氏,今晚你就好好休息,让楚楚替你守灵吧。”
“母亲……”沈姝棠蹙眉正要拒绝。
可老夫人却强硬道:“好了,我这也是为了你的身子着想,就这样吧。”
她说着,就站起身往外走,“我先去看看阿宝。”
也正是这个时候,荷月给沈姝棠送来了饭菜。
姚楚楚脸上刚刚浮现的出几分笑容立刻消失了。
看着沈姝棠吃得正香,姚楚楚没忍住催促,“嫂嫂,姑母不是让你去休息吗?”
沈姝棠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,说道:“母亲那是关心我,才让我去休息。可我与夫君情深似海,又怎么忍心让夫君孤零零地躺在这里?”
姚楚楚被噎了一下,脑子一转便说道:“嫂嫂的身子要紧,我和表哥是一块儿长大的情分,要不就让我替嫂嫂在此守着吧。”
“这如何可以?”沈姝棠温声细语说着,“我是夫君的正妻,哪能自己躲懒,反而让表妹里代劳?夫君素来爱护表妹,若是他知晓我让表妹受累,只怕是在黄泉下就不会原谅我。”
她故作忧虑,又挤出了几滴眼泪。
姚楚楚眼看着劝不动她,便只能先退一步,找了个借口道:“嫂嫂对表哥倒真是一片痴心,嫂嫂不是说要让几个孩子都来守着吗?我这就去叫他们过来。”
说罢,姚楚楚赶紧脚底抹油,找老夫人商量对策去了。
姚楚楚离开之后,沈姝棠四下瞧了瞧,只见灵堂外只守着三四个下人。
这必定是老夫人和姚楚楚事先安排好的,因为她们要趁人少,才能给陆从瑞喂解药。
不过当下却正好给了沈姝棠机会。
她将几人叫了进来,一一吩咐道:“灵堂里香烛纸钱不够了,你们两人速速去多采买些回来。明日夫君出殡,万万不能小家子气。”
两个小厮赶紧点头应是,忙不迭地出了门。
“你去将饭菜收拾了去。”沈姝棠又指向了另一人吩咐道,“你去瞧瞧几位少爷收拾好了没有,今晚是夫君呆在家中的最后一晚,必须要让几位少爷都尽尽孝。”
两个丫鬟连忙点头,得了吩咐匆匆而去。
当灵堂里只剩下沈姝棠和荷月之后,荷月赶紧上前,“夫人,您要的……”
“嘘……”沈姝棠轻声提醒,“隔墙有耳,不必多说。”
她拉着荷月的手轻轻拍了拍,问道:“几位少爷的衣裳都买好了吗?”
荷月面色一松,点头道:“都安排好了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沈姝棠收回了手,低头摆弄着纸钱,“母亲虽说一切从简就好,可夫君为国捐躯乃是大英雄,若能多些人为他送行,想来夫君应该也会泉下有知吧?”
只这么一提,荷月就明白了她的意思,“夫人说得有道理,想必明日定会有许多百姓来为侯爷送行。”
“夫君一生短暂,也只有死后,才能有如此威名。”沈姝棠哀叹着走到了棺材旁,她伸手想要触碰棺材里的人……
“嫂嫂!”一声尖锐的叫喊声打断了沈姝棠的动作。
她面色平静地收回手,宽大的衣袖盖住了她的手,她垂眸敛去眼底的可惜之色,明明就只差一点点……
而这个时候姚楚楚已经冲了过来,“嫂嫂你想干什么?”
沈姝棠被撞得一个趔趄,茫然无措道:“我只是想多看夫君两眼罢了,表妹你怎么……”
她说着,泪水簌簌而下。
姚楚楚神色紧张地看了看棺材里的人,见陆从瑞依旧是那副死样子,这才松了一口气。
可是一转头,她就发现陆兴成几个小豆丁都眼神怪异地望着她。
“我……”姚楚楚咽了口唾沫,解释道,“我也只是担心嫂嫂你忧思过重而已。我已经把几个孩子都带回过来了,嫂嫂你也能休息片刻了。”
“母亲,您没事吧?”陆兴成走到沈姝棠身边搀扶着她,虽然他人小,身子却站得笔直。
“母亲!”陆兴颜也巴巴地跑了过来,担心地望着沈姝棠。
唯有陆兴宝撇着嘴,一脸的不高兴。
“我没事。”沈姝棠摇了摇头,“想必表妹也是太过担心了些。”
她说着,拉着两个孩子跪下,说道:“你们都是孝顺孩子,今晚为你们父亲守灵,日后你们便是名正言顺的侯府少爷了。”
一听这话,陆兴宝可就不乐意了,他挤了过去,抱着沈姝棠的腿说道:“母亲,我也是父亲的孩子!”
此话一出,姚楚楚脸色大变。
可沈姝棠却像是没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一般,笑着说道:“你若能乖乖听话,自然是母亲的好孩子。”
陆兴宝暗暗地像陆兴成和陆兴颜投去了挑衅的目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