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承舟讶异，“你想通了？”

“对，我想通了，既然世子不愿与我成婚，那就请世子出面与世人说清楚，是永平候府不守承诺，坚持与我周府退亲，非我周府之过，免得日后京中人说起这桩婚事，还以为是我周家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。”

“你要我去说？”

“自然是世子去说，世子顶天立地，断不会将罪名扣在我一个弱女子身上，让我这个弱女子平白因为世子受尽委屈吧？”

陆承舟一噎。

他虽混，但不傻。

他若是真跑到外头去说，他为了真爱，要与周家嫡长女毁婚，那他岂不是将永平候府的脸面架在火炉子上烤？

父亲的脸面何在？

祖母的脸面何在？

整个陆家族人的脸面又何在？

周清蓉看着陆承舟脸色变化，知他并没有傻透，嘲讽，“既要拒婚，就该拒的堂堂正正，而不是畏畏缩缩！”

陆承舟抬头看向周清蓉。

女子目光清澈坦荡，端庄清秀的脸上写满了世家女子的傲气。

一时之间，他竟也有些残愧，周清蓉说的不无道理，他堂堂男子汉，怎能推一个女子出去承受世间流言蜚语？

思量过后，陆承舟点头，“行，我随你前去说清楚。”

周清蓉深深的吐出一口气。

陆承舟当面揽责，今日这场婚事不管成与不成，她都无过错。

既无过错，便不会影响父兄与族人。

门外，李嬷嬷正要进来劝说一二，却被随后赶来的陆老夫人拉住。

“老夫人？”

陆老夫人冲她比了个‘嘘’的手指，用眼神示意李嬷嬷看戏。

只见一直油盐不进的陆承舟竟穿上了喜服。

李嬷嬷震惊的瞪圆了双眼。

陆老夫人微微扬了扬嘴角，上下打量着正等着陆承舟穿衣的周清蓉。

这女子生了一张乖巧清秀的面容，乍一看上去似是极为柔顺温和，可仔细看，便知她是个有傲骨的。

她之前还担心新孙媳妇嫁进来会管不住她这个混不吝的孙儿。

如今瞧着周清蓉这架势，陆老夫人微微放心。

招呼着李嬷嬷离开，陆老夫人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。

她笃定，这场婚事不会砸！

此时，前院，满堂宾客皆议论纷纷。

“眼看着吉时已到，这堂还拜不拜？”

“听说陆世子早有相好，怕是要为了那相好与周家嫡女退婚。”

“啊？真有这事？陆家就没人管管？”

“这家风，也太差了！”

“可不是吗？我还以为陆家作为京城的名门望族，家风纯正，谁知，竟是这样，难怪宫里那位的作风也……”

这人说的宫里那位，便是当今陛下的宠妃陆贵妃，陆贵妃来自陆家，是陆老夫人最小的女儿。

却也因着陆贵妃得宠，陆家在京城的威望才会极高。

那人只将话说了一半，但懂的大家都懂。

“四皇子是陆贵妃所出，那四皇子……”

众人挤眉弄眼，眼中却尽是失望之色。

“我听说，陆家族中正有几名小辈在议亲呢。”

“陆家若是真出了个当场毁婚的混不吝，你以为那些小辈的亲还议得成？”

“啧啧啧，陆家这下是要翻个大跟斗了……”

“……”

陆承舟听着这些话，只觉得骇然。

他不过是毁个婚，竟会牵扯出这么多事来？

脚步一顿，他原本坚定要与周家退亲的心思，竟有些摇摆。

因为自己一人，害了整个陆家，值得吗？

“世子快点！”

周清蓉见陆承舟停下不走，冷冷催促他。

那些人的议论，她自然也听到了。

若是婚事想议就议，想退就退，那这世间哪还有那么多糟心事？

陆承舟早前只怕是被惯成了祖宗，压根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。

“他们说的都是真的？”陆承舟问周清蓉。

周清蓉白了他一眼，“陆世子不知？”

“我……不知！”

陆承舟茫然的摇了摇头。

他若是知道，定会想个万全之策，怎会到成亲当日才胡闹？

“他们所说只是冰山一角，除了他们方才议论的，还会有其他事项，比如明日早朝，你的父亲永平候或许会被人参一本，还有后宫的陆贵妃，或许会因为这事，短暂失了圣宠，原本支持四皇子的朝臣也会重新考量。”

“其次就是你的那些庶弟庶妹、堂弟堂妹，兴许都会在短期内议不上亲，谁家都要脸，谁都怕自己的儿女或嫁或娶一个家风不正人家的孩子。”

陆承舟目瞪口呆的看着周清蓉。

他从未想过这些事。

他出身尊贵，自记事起，便被人当祖宗般捧着。

虽捧，却也被人管束。

在这之前，他只知祖母与母亲都不在乎他的意愿，不懂他的内心。

也不明白祖母为何执意让他娶一个自己不爱之人。

祖母总说家族名誉，府中脸面。

他心想，那些嗤之以鼻，虚无飘渺的名誉和不能当饭吃的脸面，不要也罢，即便旁人议论几句，又能有多伤人？

听了周清蓉这番话，他震惊之余，心内突然变得沉重起来。

周清蓉懒的看他的反应，一脚将他踹进了喜堂。

原本闹轰轰的场面，因为陆承舟的到来，瞬间安静了下来。

陆家不少人都知道陆承舟是个混不吝。

此时见他竟穿着喜服出来了，皆是目瞪口呆。

周家嫡女竟真将他寻来了！

周清蓉脸上端着浅浅笑意，“各位叔伯长辈，清蓉失礼了，今日的事，陆世子会给我周家和诸位长辈一个交待！”

说罢，周清蓉让出位置，示意陆承舟说话。

陆承舟看着满堂的人。

看着还含着泪的母亲，看着身子不好，仍强撑着坐在上位的父亲，看着满族眼含愤怒的族人，以及各种看热闹、看笑话、或嘲讽、或鄙夷的目光。

他从不是个要脸的，但此时，他却觉得丢脸丢尽了。

嘴唇颤了颤，他沉着声说道，“承舟受伤未好，耽搁了拜堂时辰，承舟向诸位长辈道歉！”

一句‘道歉’，让陆老夫人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。

陆老夫人深深看了周清蓉一眼。

周家送错庚贴的事，她原本是有气的，但如今，她忍不住在心中叹了一句，错的好！

与此同时，陆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。

连带着周清蓉亦松了一口气。

场面又瞬间热闹起来。

喜婆将盖头重新为周清蓉盖上。

傧相唱喝，“一拜天地，二拜高堂，夫妻对拜……礼成！”